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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小军:试评社会历史的必然性与偶然性

时间:2010/10/19 16:51:00|点击数:

 
       什么是社会历史的必然性和偶然性?它们的关系如何?两者在历史发展过程中的作用又是怎样的?传统的观点认为,历史必然性是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合乎规律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一定如此的趋向,是一定条件下的不可避免性。历史偶然性则是历史发展过程中并非确定的东西,它可以出现,亦可以不出现,可能这样出现,亦可能那样出现。历史必然性是隐蔽在历史现象背后的规律性的东西,靠无数的偶然性来为自己开辟道路,历史偶然性是历史必然性的表现和补充。在整个历史发展进程中,历史必然性处于支配地位,它决定历史发展的前途和方向;历史偶然性则居于被支配地位,对历史的发展只能起加速或延缓以及使之带有这样那样的特点和作用。具体说来,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决定上层建筑乃至决定整个社会历史的进程,人类社会按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共产主义社会的路线发展是必然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凡是体现上述关系及发展顺序的就是历史必然性作用的结果或表现;凡是不符合、或使历史发展偏离以上关系和顺序的,则是历史偶然性作用的结果。
        这套理论几十年来,几乎没有多少人怀疑它的科学性。然而,这对范畴果真就不可辩驳吗?下面,我们可以来具体分析。
        首先,任何一种科学理论应该事自对事实的科学抽象,这是无需质疑的,社会历史的必然性和偶然性范畴也不能除外。我们清楚,社会历史是一个十分复杂的矛盾统一体的动态过程。社会内部包含着众多的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因素,同时,社会又总是同外部的因素发生这样那样的联系和相互作用。社会的发展就是内部与外部、主要与次要等种种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传统的理论把那些经常出现的、内部的、主要的因素以及这些因素之间的联系称为必然现象或必然联系,把那些不经常出现的、外部的、次要的因素以及这些因素之间的联系称为偶然现象或偶然联系。所谓的历史必然性和历史偶然性不过是对大量的历史现象进行划分的抽象。于是,历史现象或属性被分解为二,从历史必然现象抽象出历史必然性,历史偶然现象抽象出历史偶然性。奇怪的是,到了论述历史必然性和历史偶然性的关系时,历史必然性却成了隐藏在历史发展过程内部的规定性,历史偶然性则成了历史必然性的表现和补充。试想,历史必然性和历史偶然性同为历史现象的属性,它们的载体同为历史现象,为何到了阐述两者关系时,历史必然性是内隐的,历史偶然性则是外显的,难道一些历史现象不能自我表现,却要其他历史现象来表现?另外,人们一方面强调历史必然性就是历史发展规律,另一方面又讲历史偶然性是历史必然性的补充,这应该如何理解呢?难道历史发展规律还有不完全之处,需要某些外在的因素或历史现象来补充?如果可以用历史偶然性补充历史必然性的话,是偶然性上升为必然性,还是必然性下降为偶然性呢?照此逻辑推理,我们只能陷于迷宫而不能自拔。
       其次,人们在阐述自然的必然性与偶然性时,还承认必然性与偶然性的相互转化,但一涉及到历史领域,历史必然性与历史偶然性的转化关系就消失了。人们断定,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乃至整个社会历史进程的线性原则是铁一般的,不容置疑的必然性。虽然人们也承认某种条件下生产关系、上层建筑的变革会对生产力发展起决定作用,但又解释说这种变革本身就是生产力发展的要求,所以从根本上来说,仍然是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上层建筑,生产关系、上层建筑永远只能反作用于生产力。于是,这一原理被公认为解释一切历史现象和历史发展的最有效的、科学的公式大大的限制了人们的思维,从而使诸多的社会历史现象与问题变得过于简单化,也近乎牵强。
       传统理论十分强调物质生产活动即经济的决定性作用,而把政治、法律、意识形态等上层建筑以及地理环境及其变化归于历史偶然性范畴,并有意无意地贬低上层建筑和自然环境的作用,认为这些偶然性因素只能对历史发展起延缓或加速的作用。然而,众所周知,毁灭性的自然灾害,会使某些文明遭到根本性破坏,使其中断或消失,如古代的克里特文化、哈拉帕文化、迈锡尼文化等等。而征服性的战争使被征服地区的文化改变发展方向则更为不鲜,如古代的希腊文明、罗马文明、两河流域文明,近代的玛雅文明、印第安文明、非洲以及整个东方文明。特别是近代,被资本主义征服的许多地区不得不变为殖民地或在生产力普遍低下的条件下采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与其说这是一种偶然性,勿宁说是偶然性转化为必然性。
       也许有人会说,历史的必然性与偶然性关系中本来就包含着相互转化的内容。这不言而明,与人类社会发展有关的各种偶然因素在一定的条件下都可以转化为必然性而决定历史发展的方向。但是,如果承认了一定条件下偶然性因素都可以转化成为决定历史发展前途和方向的必然性因素,那么,这也就从根本上否定了人类社会发展的共同规律,否定了人类社会各民族、各个国家之间存在着一条既定的共同发展路线。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历史必然性与历史偶然性的划分就失去了其理论意义,因为历史必然性同历史偶然性一样,成了如此不确定的、并非一定如此的东西。
       第三,人类社会虽然从哲学意义上可以看作自然史的一个组成部分。但是,人类自从脱离自然界的纯自发性,从动物进化而来之初始,已开始了有目的的、自主的创造性过程,尽管自然环境的自发性和人类本身所具有的与动物本能相似的自发性始终在不同的程度上制约着人类社会的发展,但是,人类具有动物所没有的理性认识能力、创造性实践能力、目的性追求愿望,对社会发展方向具有选择、调控能力等等。因此,人类社会发展与纯自然事物的发展不同,它一方面受自然自发性的支配、制约,另一方面又以自主性创造活动,对自发性加以控制和改造。诚然,在人类自主性创造能力还很低下的情况下,历史发展会呈现出犹如自然自发性的现象,难以扭转和调控。但是,当人类的自主性创造能力提高到一定程度,能够把千千万万的人们的愿望和行动在一定程度上统一起来,共同创造历史的时刻,自发性对历史发展的支配就退居次要的地位。马克思主义的产生,在理论的意义上可以说是人类由自然王国向自由王国过渡的转折点,而社会主义制度之所以可能在生产力相对低下的国家建立、发展,亦是人类自主创造性逐步战胜自发性,从而在某种程度上居于主导地位的结果。从历史上看,每一代的人们都只能在原有的社会前提下活动,但是,生产力、生产关系以及各种社会关系等既有前提则都是人类历史创造性的产物。每一代的人们既受原有社会条件的制约,但他们也在改造、创造社会条件,人类的自主创造性贯穿整个历史进程的始终。然而,历史必然性与历史偶然性的理论缺陷,就在于过分强调自发性的作用,把自发性因素绝对化,以至否认了人类的自主创造性,把历史发展等同于自然过程。于是,社会历史的发展路线也就成了所谓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必然性。而在这种必然性理论的潜在中,也就隐伏着某种隐蔽的,先于人类社会的、预先规定好了的东西,最后不能不导致宿命论。马克思曾经严厉地批判那种应用宇宙目的论来解释历史的观点和方法,指出把整个历史的过程看作“不是由活生生的人民群众(他们自然为一定的、也在历史上产生和变化着的条件所左右)本身的发展所决定——整个的历史进程是由永恒的、永远不变的自然规律所决定,它今天离开这一规律,明天又接近这一规律,一切都以是否正确地认识这一规律为转移。这种对永恒的自然规律的正确认识是永恒的真理,其他一切都是假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七卷第306页)的观点是“泛神论”。然而,令人不解的,直到现在,马克思批判历史宿命论的这段话,竟还被人引用为马克思论述历史必然性的正面论据。
        第四,历史的必然性与偶然性的理论,给历史研究将带来极大的混乱。关于这对范畴,正如我们在上面所指出的,存在着自相矛盾以及否认人类的自主创造性等内涵上的缺陷,加之人们教条主义地应用,因而在许多历史问题上,几十年来争论不休,然而最终却无法得出一致的结论。例如,在社会发展形态的更替问题上,人们把马克思主要根据西方历史演进的史实,提出的“大体上说,……可以看作……”这个带有推论性的观点奉为圣经,费尽心力地去证明五种社会.形态发展道路的普遍性。为了使这个必然性得以成立,不惜任意夸大一些民族文明中实际上并不占主导地位的奴隶制,并把异质特征很明显的中古世界一律冠以封建社会头衔。更有甚者,人们根据这种社会形态更替的所谓必然性,认为从封建社会到社会主义之间不能超越资本主义阶段,以至我们党决定搞市场经济之后,有许多人误认为是要补资本主义的课。问题本来很简单,世界各民族文明发展过程中是否有共同路线,应该也可以从对民族文明独立发展进程的研究中进行归纳、抽象,这一共性与个性关系问题,按一般的逻辑本应采取对个性分别研究然后综合的方法。但是,教条主义的思维方式,却使人们违背了这一最普遍的逻辑,硬把某种由局部抽象的结论无限上升为整体普遍性,并用局部共性去套各国的历史。若有人提出怀疑,不是摆出一种正统的面孔吓人,就是以所谓解剖麻雀,分析典型来塘塞。不过,持这种观点的人可曾自问:在这种典型分析中,是否隐含为自己所不齿的西方中心论呢?又如,在中国封建社会分期的上限划分问题上,观点不可谓不多,争论也不可谓不久远、不激烈,然而,最终为何得不出相对一致的意见呢?在这个问题上,人们也是囿于五种社会形态说和生产方式必然论的框子,拚命地去各自寻找奴隶制与封建地主制何方占主导地位的分野,计算奴隶在总人口中的比例,有的则武断地把铁农具和牛耕的出现作为封建社会生产力的标志。由于方法的谬误和史料的局限,人们争来争去,最后仍无法统一,若不改变方法,看来这场争论还要继续长期地进行下去,何时终了亦不得而知。然而,人们争了这么久,却不向自己提出一些疑问:作为一种社会形态,它是否需要综合性的标准?生产关系果真纯粹是客观自发性的东西吗?如果生产关系仅仅是适应生产力的要求而出现的所谓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社会关系,为什么同样的生产力水平之上有不同的生产关系,而生产力相对低下的民族国家却能率先建立社会主义生产关系呢?另外,中国古代社会在经济、政治、意识形态等方面都与欧洲中古时代有着十分明显的异质特征,小农经济基础上的政治大国延续了两干多年,其社会形态是不是封建社会还值得怀疑,但是,必然性的程式禁锢了人们的思路,以至对中国古代社会的研究一直无法深入。再如,在一些具体的历史事件、历史人物问题上,应用必然性与偶然性来解释更显得漏洞百出。在过去一段时期内,历史必然性被强调到绝对的程度,以至出现没有任何一种历史现象是偶然的状况。人们认为,每一历史事件、历史人物背后,都隐伏着某种必然性的支配作用。于是,寻求历史事件、历史人物背后的必然性形成了一股潮流。秦始皇统一中国是必然的,因为这是生产力发展的要求;陈胜吴广起义是必然的,其原因在于当时的生产关系不适应生产力的发展;洋务运动的失败是必然的,因为这场运动是由反动保守的地主阶级统治者掀起的,是为了对抗太平天国农民起义,镇压作为生产力的代表的人民群众的;戊戌变法的失败是必然的,因为变法的领导者是改良派,这场运动的目的是对抗革命、阻止人民革命的;如此等等,不一而足。然而,也就在这种强调必然性的热潮中,偶然性消失了,一对范畴剩下了一个。
       实际上,历史过程中无所谓必然和偶然,历史的发展是多种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对于历史进程或历史现象,人们在认识上可以划分主要的、次要的、内在的、外在的多种因素,但不等于说次要的、外在的、不起主导作用的就是偶然性因素;也不等于说主要的、内在的、起主导作用的就是必然性因素。历史现象是十分复杂的,在具体历史事件中起主导作用的因素往往不是经济的因素,事实上,往往由于某种外在因素的加入,本来就很脆弱的平衡状态就被打破,从而爆发出某一历史事件。在历史的进程中,特别是越往前推的历史,经济在历史发展过程中的主导作用是很明显的,但把经济作为推动历史的必然性因素也是不科学的。正如我们在前面所分析的,同样的生产力水平上可以有不同的生产关系,生产力相对低下的国度可以率先建立社会主义,这些都是历史的事实,如果一味地强调经济必然性的话,那我们在改革开放,建立市场经济中还真应该回到资本主义去补补课。从发展的眼光来看,随着经济的高速发展,人们经济生活的大幅度提高,人们生活用品的相对满足,经济因素在社会生活和社会进步中的作用亦将弱化。所谓的历史偶然性不过是人们认识上的偏见。在历史活动中,动机与结果不符合或不完全符合,周围环境经常出现一些出乎人们意料的现象,这是因为历史现象的复杂性与人的认识能力之间存在着矛盾所致,随着人们认识能力的提高,实践方法的改进,动机与效果会朝着更加一致的方向发展,一些过去不能预料的事情也会逐步地变得可以预料,虽说人的认识能力永远也不可能完全地符合实际,也不可能对未来做出十分准确的推测,但历史朝着认识与实际更为接近的方向发展则是不可逆转的趋势。所谓次要的、外在的偶然性因素不起决定性作用,则是人们的主观臆断,历史上,政治的、思想的、文化的、外来的、自然环境的因素,在特定的条件下都产生过决定性的作用。正因为历史必然性和历史偶然性的划分本身就是不科学的,所以在应用中也就难免产生自相矛盾、相互分离的状况。因此,我们认为,必然性与偶然性范畴对于社会历史的研究不适用,应该有新的范畴来取代它。
       人们或许要问,历史必然性和偶然性是马克思恩格斯用过的,能轻易地抛弃吗?不错,必然性和偶然性范畴是马克思恩格斯用过的,但大部分是关于自然界的,而在历史场合,不仅用的次数不多,并且大部分还做了限定。
       那么,用什么范畴来取代历史必然性与历史偶然性呢?我们认为,可以用历史自发性与历史自主性范畴来代之。
       人类脱胎于动物界后,逐渐地进入不断改造自然、改造社会、改造自我的历史阶段,因此,主客体关系就成为人类诞生以来的最基本的关系。主客体关系的实质是改造与被改造的关系,依被改造对象不同,客体可以被划分为自然客体、社会客体和精神客体。就是说,人类既可以是对象的改造者,又可以是被改造的对象,即可以是主体,又可以是客体。例如,人类个体在改造自己身心之际,本身既是改造者,又是被改造者。但是,主客体关系这一对范畴只是对人类活动的一种最基本的界定,并没有说明整个历史的动态过程,还有待于进一步深化。
       自发性和自主性范畴是和主客体关系相对应的一对范畴,是对主客体关系的进一步深化。所谓自发性,指的是客体在未被主体认识或主体未能有效地对客体加以调控和改造的情况下,客体按其自己法则运动的趋势以及作用于主体的力量。自然界的自发性是显而易见的,但以往我们只注意到自然的自发性,而没注意到或忽视了社会历史本身同样存在着自发性。实际上,人类历史同样存在着自发性。不过,自然的自发性和历史的自发性在性质上即其作用的基础是不同的,自然自发性的基础是自然物,而历史自发性的基础从根本上来说则是社会的创造物,如社会结构、社会意识、文化心理等。既存的社会结构、社会意识在未被主体调控或未被主体改造的情况下,总会趋向于某种社会后果,而这些社会后果的出现,又是在各种盲目的力量相互作用下产生的。如,小农经济会自发地趋向或产生土地兼并;专制主义政体会自发地趋向吏治腐败、世袭制;自由资本主义商品经济会自发地趋向经济危机循环、资本集中以至袭断;如此等等。
       历史自发性的根源有以下四个方面。其一在于人类的本能,人类是由动物进化而来的,当代生物学和人本主义心理学的科学成果证明:人类前身的高级动物具有两种本能,一种是低级动物的私欲本能,一种是友爱、合作、对信息的接受、理解、创造性冲动或需要的类似本能的潜能,后一种潜能使人类能够从动物进化为人类,并使人类在利益、精神需要等方面具有潜在的一致性,前一种本能即私欲则使人类社会产生以来总是发生冲突。可以说,人性的基础是动物性,在人类自我的改造还未使动物性本能之一的私欲完全消失或消融在人类利益、需求一致性之中,或者人类对社会的改造还未使满足个人私欲的条件完全消失之前,人类个体或集团的各种利益、需求的冲突就在所难免,因而由此产生的盲目性的社会失控也在所难免。历史自发性的第二个根源在于历史发展的阶段性。诚然,既存的社会结构,社会意识等都是人类的创造物,但是创造者本身的创造能力和创造环境也是受一定历史阶段的条件制约的,主体不可能超越时代所提供的可能而随心所欲地创造和改造,如在奴隶社会不可能设想有社会主义意识和社会主义实践的可能。历史自发性的根源之三在于人类创造物的异化。人类自身的创造物如国家、道德、宗教等,本来是人为自身创造的,但这些东西一旦被创造出来,就会作为一种独立于创造者——人之外的力量不受创造者的约束,反过来制约、束缚、压迫创造者。历史自发性的根源之四在于人类对社会的认识和实践与社会现实的矛盾。社会是各种因素,各种矛盾互动的复杂统一体,人们的认识永远也不可能完全正确地把握整个社会的面貌,也永远不可能准确地预测厉史发展的未来,人们改造自然、改造社会、改造自我的手段、方法和途径也永远不可能达到十分理想和有效的程度。因此,就人类的认识、实践与社会现象、历史发展这对矛盾来说,人类社会的自发性是不可能完全消失的,历史自发性将贯穿人类社会进程的始终。但是,由于历史自发性的根本基础是人类自身的创造物,这种自发性既然可以被创造,当然也是可以被改造的。
       所谓自主性,指的是主体在对客体的一定认识的基础上,使用某种手段或方法,对客体的自发性加以调节、导引、改造,使客体朝着主体所愿望的方向或目的发展的能力或创造性活动。自主性是人类独有的特性。动物只是简单地适应环境,人类则能根据本身的需要对环境和自我进行有目的的创造性改造。在我们现今所知的宇宙万物中,人类是唯一具有理性认识能力、创造性实践能力、目的性追求愿望的生灵。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所有的文明,都是人类有目的、有选择创造的结果。
       历史自主性的根源在于以下三个方面。其一。在于人类的本能。前面我们已经讲过,高级动物不仅有低级动物的私欲本能,还有高级的友爱、合作、理解、创造性冲动等潜在本能,这后一种潜能到人类这里发展为现实的社会能力,这种社会能力是人类社会关系得以形成、发展的根据,亦是人类自主性活动的最根本的内驱力,它促动人们去改造自然、改造社会和改造自我。人类自主性的第二个根源在于现实的发展所不断提出的新课题。历史处于不断地运动、变化、发展之中,因此,时代不断向人们提出新的课题,要求人们来解决,来改造既存的社会自发性,这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决定了人们自主性的发挥及作用方向。其三,人类的理性认识能力为人类的自主性提供了现实可能性。人类的理性能力,使人类能在自身活动中,不断地意识到不适于自身存在和发展的环境和条件,并能在某种程度上预测到改造自然、改造社会将出现的后果,从而找到较有效的途径和方式,导引、改造历史自发性,使社会向人类所希望的方向前进。虽然人类不可能完全根绝历史自发性的作用,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历史自发性将逐步被人类自主性所认识、改造、克服,从而实现人类由自然王国向自由王国的过渡。
       如前所述,人类前身的高级动物已经具备了友爱、求知、审美、创造性冲动或需求等潜能,因此,世界上第一把工具才有可能出现,语言才有可能产生……总而言之,人类社会正是基于人类前身高级动物的这种自发性的特殊潜能才得以产生、形成。换句话说,人类的自主性产生于自然的自发性。然而,自主性一经产生,人类就开始摆脱完全受自然自发性支配的历史,进入了有目的、有选择、自主地创造历史的过程。但是,也正因为人类是由动物进化而来的,而且,其生活环境的自发性力量极其强大,因些,人类发展的进程不能不受本身的自发性及其生活环境的自发性所制约、左右。在原始社会,即人类刚从动物进化而来的幼年阶段,人类的自主性是相当有限的,在这个阶段,人类虽然已能制造和作用简单的工具,开始了创造性劳动,也开始产生了语言,初步形成了社会组织,但是,在这一时期,幼年的人类在很大程度上还是以动物适应环境的本能生活的。这不仅表现在当时的人类对自然的无能为力,只能靠狩猎、采集获得食物,群体生活规范还处于不稳定的萌芽状态,特别是群体与群体之间,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还起着绝对的作用。因此,在这一阶段,人类社会各氏族公社之间才显示了极大的共同性,经历的时间也最漫长。在原始社会后期,人类奠定了迈向文明社会坎阶的基石,学会了摩擦生火,第一次自主地支配了一种自然力;学会了农耕和驯养动物;也逐渐开始了社会分工,建立了与动物群体有所不同的社会组织及生活规范。这是人类战胜自发性的第一次质的飞跃。但是,也就在这个阶段,人类自主性的发展一方面造就了动物本能自发性释放的条件——剩余产品,同时,也造就了新的历史自发性产生的条件。在原始社会后期,出现了剩余产品,使弱肉强食的原则获得了全面发挥的条件,于是我们看到了,普遍军事民主制的建立,武装组织、武力战争、尚武精神等。总之,整个“英雄时代”都是这种原则的体现。而在社会组织中,为了监督执行社会规范,也为了与其他群体争斗的需要,权力逐渐地脱离日常生活而超踞于群体成员之上,动物本能的私欲找到了一个新的社会性场所,演化成了权力欲。最后,弱肉强食的争夺扩大了社会组织,造成了奴隶制,也开始形成了社会管理机器的最高形式——国家。然而,尽管奴隶制是在自发的弱肉强食的争斗中形成的,但毫无疑问,它已不是纯粹自发性的产物,如果自主性产品没有剩余,如果当时的人们不是认识到实行奴隶制比起抢夺财富杀光对手更有利,奴隶制是不会产生的,而国家的社会组织形式作为自发性与自主性相互作用的结果,就更不用说了。但是,人类的自主性的创造物也产生了新的自发性。国家的出现、奴隶制的建立,使人类进入了一部分人压迫、剥削另一部分人的历史阶段。与此同时,人类的自主性也推进了一步。大规模的奴隶制生产创造了无比辉煌的生产力,创造了光照宇宙的文化艺术产品;民主制、等级贵族制、寡头专制的多种国家形式因地因认识水平因人们的选择而异;奴隶反奴隶主的斗争产生了要求人类平等的思想;公正、和平、正义的观念开始形成并以宗教的形式逐渐深入人心,如此等等。人类发展到这一时期, 由于自主性作用,各不同民族、国家的发展道路出现了很大差异。到了资本主义社会,新的社会制度一方面是自主性的社会产物,一方面又造成了新的自发性——竞争、经济危机、阶级剥削和压迫、民族掠夺等等,并且这种自发性开始打破国界,在全世界范围内展开。然而,人类的自主性到了此刻已比过去要丰富强大得多,终于产生了工人阶级有组织的反抗斗争以及指导全世界被压迫人民组织起来进行有效斗争的科学武器——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的诞生,是人类自主性战胜自发性的重要标志之一,就在马克思主义的指引下,一些生产力相对落后的民族、国家,克服了自发地趋向资本主义的力量,率先建立了社会主义社会。当然。社会主义本身还在不断完善中,她也不能随意地超越自发性而一步登天地进入共产主义社会。但是,在社会主义社会中所实行的公有制、和平、自由、友爱和平等原则,则是全人类共同向往的目标。人类在漫长的与自发性斗争的历程中,创造了这些符合人类共同要求的原则,并为之奋斗不息。
       整个人类历史的自发性和自主性的动态过程,是通过每个个体和个体之间的自发性和自主性的相互作用实现的。从原始社会群体到近代社会,虽然整个人类的自主性在不断增强,但从人类的每个分子——个人来看,自主性的程度差别是相当大的。对大多数下层奴隶、农民来说,勿宁说他们在社会生活方面还没有什么自主性,他们的自主性,主要体现在对自然的认识和改造上,而在社会生活中,由于他们所处的社会地位的低下,几乎没有接受教育的机会,以及没有发挥自主性的手段——权力,这些限制了他们对社会生活的能动性的发挥,使他们在社会生活中大都处于被动地位,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只能在宗教形式中得到幻想的实现。正因为如此,在这一阶段英雄人物才能起那么大的社会作用。英雄人物之所以成为英雄人物,纵然有教育、性格等众多个人因素,但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大多数群众缺乏历史主动性,而使英雄人物的主动性得以充分发挥。但是反过来,广大群众缺乏主动性的结果,也给英雄人物的作用以极大的限制,以至古代的英雄人物大都以悲剧告终。但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人类各分子改造社会、改造自我的自主性也随之增强,历史逐渐成为各个个体自主性相互作用的舞台,英雄人物所起的作用也日益受到限制。近代以来的历史为我们提供了有力的证据:随着民主自由观念的日益深入人心,并成为一种制度在全世界范围内扎下根以后,每个个体都越来越多地发挥自己的历史自主性,为改造社会、选择国家、民族前途注入自己的力量。社会主义的建立,为每个个体实现自己的自主性提供子条件,在社会主义制度下,不仅每个个人的自主性将得到充分发挥,还必将形成基于共同意识的“共同意志”,这使历史有可能按更理想的方式、由人们的共同选择所决定。
       从以上概要的论述中可以看出,历史不同于自然界,它有自己特有的运动法则。如果说自然界运动的特点在于万物的生成发展是由盲目的力量所支配,那么,人类社会运动的特点则在于人类特有的自主性与自发性相互作用,互为因果,从而推动历史的前进。
       机械历史唯物主义肢解马克思主义,把历史发展看成是与自然界一样的,由盲目的自然力量所支配的过程,用低级运动形式来说明高级运动形式,把所谓的铁一般的必然性简单地应用于人类社会进程,这在实际上完全否认了人类特有的自主性的作用,从而无法说明人类由自然王国过渡到自由王国的可能性,在理论上最终不得不导致宿命论。唯意志论无限夸大人的自主性,无视自发性对人类社会发展的推动作用和对自主性的一定制约作用,以为人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历史的进程,建立某种超越自发性所提供条件的社会,这样就把社会发展史看作绝对自由意志的发展史,从而无法说明人类社会由低级到高级、分阶段逐步进步的根本原因,在理论上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不得不陷入唯心主义的泥潭。历史自主性和自发性相互作用推动历史发展的理论,既充分肯定人类自主性在历史进步中的巨大推动作用,承认自主性在一定条件下可以使历史向不同方向发展。又认为人类自主性的发挥也是有条件的,受自发性所提供的范围制约的,自发性最终规定了人类自主性发挥的前提和范围。这就从根本上清除了机械历史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唯意志论在历史领域中的立脚点。
(文章出处:《云南社会科学》1996年第四期)
(责任编辑:温曼)
 

来源/作者:马列所